【中呂】紅繡鞋：曲牌介紹、作品簡析

紅繡鞋曲牌介紹

紅繡鞋的研究資料很少，但紅繡鞋在元曲中作品數量並不算少，這裡簡單介紹紅繡鞋曲牌特色。

紅繡鞋又稱朱履曲，顧名思義，朱是紅色，履是鞋子，朱履就是紅繡鞋，屬於北曲牌名，多作小令。

紅繡鞋的其它意思

酷刑名：鑄鐵為鞋，燒紅，使人穿之，用以逼供。最早由錦衣衛所使用，通常導致受刑人雙足殘廢。

魚名：短期紅娘魚，又名紅娘子、紅繡鞋魚、紅娃魚、紅頭魚

北曲、南曲？

這裡有一個問題，就是紅繡鞋也和過南曲，究竟紅繡鞋是北曲還是南曲，紅繡鞋曲牌的由來為何至今還沒有能說服學界的資料，但我們從北曲、南曲的特色發現，紅繡鞋為北曲無誤。

《歷代曲選注》:
1. 北曲用絃索配合，板拍緩急，變動不拘，常有一字而下三四板的，所用襯字，多少不拘，虛實並用。

2. 襯字用法，用於北曲較多，用於南曲較少。

從紅繡鞋作品作為例證，舉徐再思〈雪〉、貫雲石〈失題〉為例，

徐再思　雪　蕭豪韻

白鷺交飛溪腳，玉龍橫臥山腰。滿乾坤無處不瓊瑤。

因風吹柳絮，和月點梅梢。想孤山鶴睡了。

貫雲石　失題　歌戈韻

挨著靠著雲窗同坐，看著笑著月枕雙歌，聽著數著愁著怕著早四更過。

四更過情未足，情未足夜如梭。天哪更閏一更兒妨甚麼！

可見，此兩曲襯字不一定加在哪一句，也不固定有幾個字，貫雲石這首曲子就是經典，襯字多少不拘，虛實並用。虛字如「著」，實字如「四更」、「情」。

*失題：題目不見

再看徐再思之〈雪〉，只有兩個襯字加在第三句和第六句（滿、想），其實從句式下手，四五句的「因風」「和月」皆為襯字，以下看紅繡鞋的句式。

句式

1. 定格為六句

2. 六六七三（五）三（五）五

3. 一二句、四五句需對偶

四五句原為三字三字，前面各加兩個襯字，然因固定加襯，故作者多直接將之寫成五五對句，因此，今日可見紅繡鞋四五句為三三或五五，徐再思之〈雪〉在不同集冊亦有不同版本，《歷代曲選注》中的〈雪〉就是五五。

宮調

紅繡鞋屬中呂宮，有時候也會派入正宮，《太和正音譜》：「中呂宮宜高下閃賺，黃鍾宮宜富貴纏綿」。高下閃賺，意即唱歌時氣的強弱變化，聽起來聲音忽隱忽現。

調譜

仄(平)仄/平(仄)平/平(仄)仄，仄(平)平/仄(平)仄/平平。*襯/平(仄)平平仄/仄平平。

*平(仄)*平/平仄仄，*平(仄)*仄/仄平平。*襯/平(仄)平平去上

章法

第一二句描寫事物作鋪陳；第三句渲染一二句所描寫之物；第四五句改變角度繼續渲染或開始議論；第六句點出深層的寓意或引人遐想。

分類

紅繡鞋節奏寬緩（寬緩就是不快亦不慢，因此能加入很多襯字），旋律歡快，適應性高，題材廣泛，因事寫情者多，大致能分為以下幾類：

寫景：〈雪〉、〈天台瀑布寺〉、〈秋日湖上〉

詠物：〈詠虼蚤〉

情愛：〈晚秋〉、〈失題〉、〈書所見〉

嘆世：慨歎現實社會不合理的景象，警世、悟世等等。〈警世〉

歸隱：〈道院〉

所列舉的篇目以下作簡析。

紅繡鞋曲牌作品簡析

寫景

張可久　天台瀑布寺 廉織韻

絕頂峰攢雪劍，懸崖水掛冰簾。倚樹哀猿弄雲尖。

血華啼杜宇，陰洞吼飛廉。比人心山未險。

孫綽〈遊天台山賦〉：「赤城霞起而建標，瀑布飛流已界道」

白居易〈琵琶行〉：「杜鵑啼血猿哀鳴」湯顯祖《牡丹亭∙驚夢》：「遍青山啼紅了杜鵑」

攢：簇聚、叢立；杜宇：杜鵑；雲尖：雲端；飛廉：風神名

一二句對句，鋪陳天台山的雪景，雪劍形容山之高，冰簾形容水之清。第三句進一步說明天台山上猿猴的鳴叫聲傳到雲端。四五句對句，與白居易之〈琵琶行〉：「杜鵑啼血猿哀鳴」有異曲同工之妙，血華說杜鵑啼聲淒厲如泣血，亦說杜鵑花紅如杜鵑鳥泣的血。第六句議論，慨歎人心險惡，莫測高深，天台山的峰頂雖如雪劍艱險，但人心之險惡更是可怕。

王舉之　秋日湖上　庚青韻

紅葉荒林酒興，黃花老圃詩情，柳塘新雁兩三聲。

湖光扶不定，山色畫難成，六橋風露冷。

蘇軾:「六橋橫絕天漢上，北山始與南屏通」

一二句對句，寫荒林中遍布紅葉，老圃中開出黃花，用荒林和老圃烘托出紅葉與黃花之美。第三句，柳塘上紅雁在飛。第四句承第三句柳塘新雁，鴻雁在柳塘上飛，湖面有鴻雁的倒影，波光粼粼。第四句承紅葉黃花，讚嘆山色之美非人工所能描繪。有別於過去多悲秋之作，此曲呈現秋天美麗之景物，活潑可愛。第六句點題，六橋點出秋日湖上之湖為西湖，冷字點出秋意已深。

詠物

楊景賢　詠虼蚤　蕭豪韻

小則小偏能走跳，咬一口一似針挑。領而上走到褲而腰。

眼睜睜拿不住，身材而怎生撈？翻個筋斗不見了。

這首曲子要注意的是襯字的運用，多數參考書沒有幫我們點出襯字，必須自己依平仄去抓。從中也看出北曲的特性，襯字位置不定，多少不拘，虛實並用。

單純寫跳蚤的作品，但因虼蚤為傳播鼠疫的一種媒介，亦有人將之解讀為諷刺時局的作品。

情愛

要注意的是，這裡的情愛不單只是男女情愛或閨房相思，亦有思鄉之作。

李致遠　晚秋　家麻韻

夢斷陳王羅襪，情傷學士琵琶。又見西風換年華。

數杯添淚酒，幾點送秋花。行人天一涯。

陳王羅襪：用典，曹植〈洛神賦〉「凌波微步，羅襪生塵」

學士琵琶：用典，白居易〈琵琶行〉

添淚酒：化用范仲淹「酒入愁腸，化作相思淚」

一二對句。第一句用曹植〈洛神賦〉的典故。〈洛神賦〉原名〈感鄄賦〉，大家都知道曹植與甄宓的緋聞故事，鄄與甄在當時同音都念「絹」，〈感鄄賦〉所描繪的就是甄宓的姿貌樣態，寫曹植對甄宓的愛慕之情。曹丕駕崩，曹叡上位，曹植覲見新帝，曹叡拿母親甄宓之遺物金縷玉帶枕給曹植看，曹植睹物思人，大哭一場，自曹叡之處離開回返陳郡時，行經洛水，夢到甄宓來找他，故將〈感鄄賦〉改為〈洛神賦〉，保全甄宓名節。因此，用夢斷帶出陳王羅襪。陳王就是曹植，羅襪是〈洛神賦〉中「凌波微步，羅襪生塵」。

第二句用白居易〈琵琶行〉的典故。〈琵琶行〉大家都更加熟悉，白居易透過描寫琵琶女的不幸經歷，抒發自己無辜被貶官的憤懣之情。情傷寫琵琶女也寫白居易自己，對夢斷；學士指白居易，對陳王；琵琶對羅襪。

第三句觸景生情，離別經年，年華老去，而陳王依舊思念甄妃，白居易依舊懷才不遇，作者自己依然思念著家鄉。

四五對句，借酒澆愁愁更愁，每逢佳節倍思親，化用范仲淹「酒入愁腸，化作相思淚」。

層層推進到第六句，點出與家人相去萬里的愁思之情。

喬吉　書所見

臉兒嫩難藏酒暈，扇兒薄不隔歌塵。佯整金釵暗窺人。

涼風醒醉眼，明月破詩魂。料今宵怎睡得穩。

蘇軾：「酒暈無端上玉肌」楚辭：「美人既醉，朱顏酡些」晏幾道：「歌盡桃花扇底風」

喬吉為風流才子，縱情詩酒、歌聲，與歌伎要好，有許多寫青樓歌伎的作品，此為其中一篇。

描寫參加朋友聚會，一到三句寫在宴席上所見之景（書所見，寫別人），四到六句寫受到的感動（寫自己）。

一二對句，與蘇軾「酒暈無端上玉肌」楚辭「美人既醉，朱顏酡些」相應；扇薄不隔歌塵，輕薄的扇子隔不開美妙的歌聲。

第三句，在《歷代曲選注》當中，佯整金釵之佯寫做伴，仄聲，而經多方查證，應為佯才對，假裝整理金釵時則在偷看情人。這裡的情人應指喬吉自己。

四五六句，寫良辰、美景、歌伎引起喬吉創作靈感，心神搖盪睡不安穩。

嘆世

張養浩　警世　

蕭豪韻

才上馬齊聲兒喝道，只這的便是送了人的根苗，直引到深坑裡恰心焦。
禍來也何處躲？天怒也怎生饒？把舊來時威風不見了。

齊微韻

正膠漆當思湧退，到參商才說歸期，只恐范蠡张良笑人痴。

捵著胸登要路，睜着眼履危機，直到那其間誰救你？

寫當時讀書人渴望功名，當上官的威風其實就是禍害的開始，一開始興高采烈，直到深入官場，體會到官場之險惡才開始心急，但此時已經想逃逃不掉，想躲也沒處躲，掉入危機當中，最初的威風都沒了，也沒人能就得了你。

張養浩常以深坑寫官場險惡。當思湧退，即當知急流勇退。參商是兩顆永不相見的星星，這裡指在官場上與人不和睦，已經開始待不下去時才想要走，只怕被范蠡張良笑。范蠡張良皆為不戀棧、知進退的知名政治人物，功成身退才不會有殺身之禍。

歸隱

徐再思　道院 庚青韻

一踏白雲竹徑，半窗明月松聲，紅塵無處是蓬瀛。

青猿藏火棗，黑虎聽黃庭。山人參內景。

陸龜蒙〈孤猿寺〉:「窗前聽經虎」

蓬瀛：蓬萊山、瀛洲，仙境；火棗：仙果；黃庭：黃庭經，道藏經名，有黃庭內景經，黃庭外景經…

一首很道家的作品，描寫道院景物及超脫凡如的境界。

一二對句，描寫道院在深山之中；第三句寫道院遠離俗世之榮華富貴，有如神仙境地。四五六句，與陸龜蒙〈孤猿寺〉「窗前聽經虎」同義，白話來說，就是小時候時常老師會說的：「連麻雀都來聽老師上課！」

參考資料

歷代曲選注　里仁書局

新譯元曲三百首　三民書局

元曲三百首箋

元人小令分類選註　聯經出版

曲學概論

韻典網

整理紅繡鞋曲牌之小心得

紅繡鞋共有128首，注釋、賞析都很少，襯字也幾乎沒有抓，找資料找得很辛苦，一個個對平仄真的很麻煩，尤其一開始一直想要探紅繡鞋之源頭－－到底什麼時候出現的？是哪個地方的曲牌？翻找圖書館裡所能查找的書籍、網上的論文，卻都沒有解答，有找到一篇論文探出紅繡鞋之由來，但佐證說服不了我，教授也說佐證不足，最後，紅繡鞋曲牌由來還是空白，覺得有點可惜。

還有很多很好的作品沒能在報告中呈現，我覺得紅繡鞋的風格不僅多樣，而且有很多活潑俏皮的作品，說元曲俚俗、駁雜，就是因為兼併了多種的風格，是包容性很大的文學體裁。而我認為，文學也應該是這樣的，不管哪一種體裁，都能寫各種題材、有各種風格。

如果有時間有閒的話，好像真的可以去把其它首都找出來讀一讀，抓一抓襯字，當然最希望的就是能找到足夠的資料證明紅繡鞋的曲牌由來，不要心存懸念。